撰文 | 先声
出品 | 大摩财经（ID：damofinance）
2012年，32岁的李占江创业了。他在南京新城科技园里租了两间办公室，雇了几名员工，决定要大干一场。
李占江创立的这家名叫“越博动力”——“越博”的意思是“超越博世”，博世是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德国工业企业、全球第一大汽车技术供应商。这个名字寄托了李占江的宏大抱负——公司要在纯电动汽车动力总成系统上超越博世。
越博动力专注于新能源汽车动力系统研发，这家公司后来的历史像它的名字一样神奇：成立三年还处在亏损的边缘即申报IPO，成立第五年IPO过会，第六年即2018年5月在深交所挂牌上市。
然而，越博动力（300742.SZ）上市仅一年就业绩变脸，让投资者措手不及。
越博动力上市前的2015-2017年，这匹“黑马”业绩突然狂飙，净利分别达到4500万、8100万、9400万。但上市后“压线”发布的第一份年报即2018年财报却业绩断崖式下滑：去年营收同比下滑45%、利润同比下滑77%到2100万，扣非净利亏损5000万。
值得一提的是，越博动力此前几个季度披露的业绩甚至2018年业绩快报看上去都比较正常，但最后却突然给出了一份让人大跌眼镜的年报。
深交所于5月7日问询越博动力，要求说明业绩大幅下滑的原因。监管部门发现，越博动力招股书中称四季度是旺季，但过了四季度却业绩突然变脸，合理性何在？此外，越博动力2018年存货、坏账均大幅提升1-2倍，一年内应收账款余额竟达到当年收入的112%，这是发生了什么？越博动力在2018年更是收到了近7700万政府补贴，是净利的274%。
包装上市？信披违规？答案尚未明朗，但一个更真实的越博动力正逐渐呈现在人们面前。
“黑马”崛起
创业之前的几段经历，李占江在公开场合很少提起，那几年，他过的是工作与求学交叉进行的生活。
李占江2003年从河南科技大学自动化专业毕业，之后便留校任教。在留校工作的这一年里，他成功考取了吉林大学通信工程学院的硕士研究生。2004年6月，李占江利用3个月的暑期时间，南下深圳，在某电子公司做研发工程师。假期结束，李占江又去读研究生了。
2007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后，李占江直奔南京，在奥联电子获得一份工作，并最终担任其子公司南京奥联动力传动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在奥联电子工作三年之后（2010年），李占江又开始攻读吉林大学工学博士，工作读博两不误。
读博期间，李占江的研究方向是电动汽车动力总成。当时，国家在新能源汽车推广工作上不断提速，但整个产业链还没有专门基于纯电动模式的动力总成系统，李占江认为这是机会，于是决定自主创业，攻关纯电动商用车的动力总成系统。
2012年4月，李占江白手起家在南京建邺区注册成立了南京越博汽车电子有限公司，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只有5名员工、两间办公室的家庭式作坊，由于资金困难不得不多次搬迁。当时的南京越博，除了技术一无所有。2013年，依靠南京市和建邺区拨付的100万元科技创业人才补贴，公司才正式开始运转。
李占江回忆，最难的时候，公司账目上的流动资金只有2000元人民币。2014年春节，因政府的一笔奖励资金没能到位，越博动力连续数月发不了工资，最后妻子向银行担保，申请50余万元信用贷款才把工资给员工打过去。
2014年南京青奥会期间，越博为客户免费装配了两台纯电动客车动力总成，进行试跑测试，公司才迎来了第一笔38台订单。那一年，南京金龙生产的1800辆纯电动客车中约400辆的动力总成由南京越博提供。
2014年5月，越博动力引入了外部资金，德联资本携1000万人民币入局。
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李占江松了一口气。在2015年的年会上，李占江发放的年终奖引来员工的阵阵尖叫。据知情人描述当时“盛况”：“有4名骨干获得汽车年终奖，其中1辆27万元的别克君越，3辆12万元的大众朗逸；还有5人拿到了每张15万元的购房首付款支票。”
2015年-2018年，香山财富、邦盛资本、歌石投资、华泰证券等投资机构陆续入局，但融资额度越博动力均未对外披露。
2016年底，越博动力成立后只经历三个完整年度，便向深交所报送了申请材料，急着向IPO冲刺。
两年后的2018年5月8日，越博动力（300742）在深交所创业板正式挂牌上市，开启了它的高光时刻。
包装上市跌回原形？
2019年4月30日，上市一周年的越博动力“压线”发布了首份年报，姗姗来迟的成绩单刚亮相，股价应声跌停。
越博动力年报数据触目惊心。公司2018年实现营业收入4.93亿元，同比降幅为45.19%；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2121万元，同比降幅为77.5%；扣非净利润由盈利转为亏损，为-4023万元，同比降幅达150.48%。
五一小长假后，越博动力连续几个交易日跌跌不休。有投资者质疑，从上市前连续三年大幅盈利，到上市后突现断崖式亏损，被打回原形的越博动力疑似包装上市。
IPO之前的三年里（2015年-2017年），越博动力提交的业绩表异常漂亮，公司业务从之前微薄盈利开始持续爆发，营业收入分别激增为3.5亿元、6.5亿元、9亿元，净利润也分别达到2635.2万元、8186.5万元、9425.7万元。
越博动力的主营业务收入存在一定的季节性特点，上半年为公司产品销售淡季，第四季度是新能源汽车政府补贴发放的集中期及来年补贴政策的明确期，属于业务旺季。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2017年1-6月越博动力的主营业务增幅巨大，以2017年第二季度为例，其营收为3.5亿，2014年-2016年，第二季度的营收分别为26.07万、5269.41万、8973.04万。2017年的收入是过去3年当季总和的两倍多，2017年新能源车市场的增长幅度并无明显增加，越博动力IPO之前的爆发式增长令人迷惑。
越博动力2019年第一季度主要财务指标
翻看越博动力2019年一季度财务报告可以发现，其多项指标均不乐观。公司一季度总营收575.2万元，比上年同期骤减86.97%；尽管归属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同比增加了60.91%，但依然在-1603.3万元的低位，扣非净利仅-2386.7万元。
越博动力过去四个季度财务指标
从越博动力过去四个季度的财务数据可以看出，其营业收入同比持续下降，分别为3.39%、-5.58%、-45.19%、-86.97%，且降幅不断增大。业内人士认为，越博动力上市前后业绩冰火两重天，有包装上市嫌疑。
越博动力2018年应收账款情况
值得关注的是，越博动力2018年的应收账款高达12.29亿元，其中1年内账龄金额为5.5亿元；2至3年账龄金额为1913万元；3年以上账龄金额为172万元，计为坏账。
2015年-2017年，越博动力的应收账款分别为3.5亿元、4.3亿元和9.6亿元，2017年近10亿元应收账款，如此巨大的数额为何没能收回？这就牵扯出越博动力所参与的复杂隐形关联交易。
“攒车联盟”
2013年10月，中国沃特玛新能源汽车产业创新联盟成立，该联盟由深圳市沃特玛电池有限公司牵头，联合18家上市公司共同发起，整合了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下游185家核心企业，会员企业有1000余家。
越博动力即是沃特玛联盟的副理事长单位，李占江出任该联盟副理事长，其身影经常出现在沃特玛大大小小的签约仪式上。
按照官方说法，沃特玛联盟整合产业链上下游材料供应、研发、设计、制造、运营平台等资源，围绕电池、电机、电控、动力总成等核心零部件及其关键技术，建立起全产业链的协作机制。
对于沃特玛发起的这个组织，业内称其为“攒车联盟”，“就跟攒电脑一样，沃特玛联盟就是攒车”。
市场质疑沃特玛联盟，认为它采取的是一种涉及复杂关联交易、涉嫌虚增销售收入的“反向定制”模式。沃特玛联盟组团与三四线地方政府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以投资换市场”。沃特玛联盟拿到地方订单后，由联盟内的运营公司向汽车企业订车，指定车辆必须采购沃特玛联盟厂商的零部件和上游原材料。
无疑，这一封闭循环模式可以有效拉动联盟成员的业绩。有业内人士透露，越博动力在IPO之前三年的狂飙突进，95%的业绩来自沃特玛联盟的助力。
谈到沃特玛联盟对越博动力的帮助时，李占江表示：“沃特玛创新联盟不仅发挥了协调作用，南京越博作为一个初创企业，也是沃特玛创新联盟的骨干成员，得到了沃特玛创新联盟的大力支持，没有联盟成员的鼎力支持，越博也不具有今天的成就。”
大摩财经统计后发现，2015年-2017年，作为越博动力的最大客户，东风特汽（十堰）专用车有限公司（“东风特汽”）为越博动力分别带来营收2.2亿元、3.2亿元、1.9亿元，分别占越博动力集团全部营业收入的63.25%、49.48%和20.99%。
实际上，东风特汽与沃特玛联盟就有着深度的合作。以电动物流车的生产为例，沃特玛公司提供动力锂电池，越博动力提供动力总成系统，东风特汽组装生产成整车，最后销售给沃特玛联盟成员新沃运力（副理事长单位）。
在该隐形关联交易链条中，东风特汽必须采购沃特玛联盟成员提供的零部件，整车产品同样也销售给联盟成员，这样沃特玛联盟企业的业绩就实现了快速“增长”。
沃特玛联盟成立后，连续亏损12年的沃特玛于2014年扭亏为盈，接下来的两年里冲入锂电池行业前三甲，仅次于比亚迪和宁德时代，创造了业绩飙升的“神话”。
作为沃特玛联盟的副理事长单位及核心联盟成员，越博动力上市前三年的业绩狂飙与此类似。市场分析认为，越博动力为了顺利IPO，依托沃特玛联盟进行隐形关联交易以推高业绩。
但是，2017年-2018年，新能源汽车管理政策频繁切换，行业发生大幅调整，国家对非个人运营新能源汽车，设立三万公里的补贴门槛。由于领取补贴的难度加大导致相关企业资金链断裂，隐形关联交易的游戏戛然而止。在此期间，崛起的黑马沃特玛轰然倒下。
以生产新能源专用车的东风特汽为例，其客户多是非个人用户，其在2017年销售的2万台新能源汽车，在“三万公里”政策约束下，难以在短期内拿到补贴，需自行垫付约20亿资金。在这种情况下，越博动力账款回收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越博动力应收账款高企、2018年业绩断崖式下滑，这一现象放到沃特玛联盟这个背景中看，便不难理解。
依靠隐形关联交易红极一时的沃特玛，因资金链断裂已倒下。同一个路子的越博动力还能走多远？
原标题：越博动力黑马的真相:包装上市跌回原形 一年业绩变脸
